【挽银河】
作者:绵绵冰是最好的 第七十六章失踪 正午的巷道里也十分安静,只有偶尔的谈话声能从隔壁墙后传过来,只是那些声音再发现生人之后也都消失尽了。 秦绰栽赃魔教在偷偷与敌国做兵器生意,再加上魔教之前残害百姓的事情传了出去,正道门派也开始出动人手,找到魔教的踪迹就快了许多。 江湖里的人比朝廷要先一步找到了魔教,那时后者其实也不算狼狈,谢星摇他们那回只是除掉了他们一个据点罢了。但那么多年,魔教和正道少有这么大的冲突,偏偏这回撞上了,免不了一场相争。 余芊芊趁乱夺回了逍遥诀,恰巧朝廷追查的人赶到,正道众人不想与朝廷有什么干系,便当即离开,将一个乱摊子留给了朝廷的人。 后来听消息,魔教也不知道哪里就惹了朝廷,但不愿束手就擒,两相争斗,魔教损伤不少,之后声迹难寻。 谢星摇待此事毕后,便独自一人往东走,去找秦绰。 因为大大小小的争端,这一路上许多地方在白日里都是大门紧闭,偶尔谢星摇也能看到在街上劫掠的士兵,出手护过人,手臂上受了些伤。 此时她趴在地上又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善恶不明,她此前的伤让她有些抬不起胳膊,只能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就在她四处观察着的时候,一旁似乎是土庙的房子突然开了门,一个裹着头巾的妇人看到她,焦急朝她挥手,她便赶紧跟了过去。 “你这女娃怎么回事,没看镇口挂了红布旗子吗?还敢在路上走。”那妇人说着,将她往庙里引。 照着这妇人的说法,他们找了人在不远处的山上盯着动向,只要发现有生人靠近,就会在山上挂上旗子,镇子上的人见了,便又在镇口挂上,好让这镇上的人趁早躲起来。 这妇人领着谢星摇进的的确是一个土地庙,只是恐怕这地方也少有人敬香了,她们从后院里一个不起眼的石盖子向下走,这是个隐藏起来的地室,谢星摇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浑浊的味道,再仔细一看就见到了许多人都躲在里头,密密麻麻的,通风处只是一个小孔,难怪会这样。 她跟着那妇人蹲在角落里,说了声“多谢”,就听到身旁的小孩哭得厉害。 那母亲带着两个孩子,偏偏都闹腾得很,她也顾不过来,谢星摇帮忙哄起了其中一个,把那小孩抱在怀里,摇了摇沾灰破旧的拨浪鼓,倒让那孩子慢慢不哭闹起来。 “姑娘抱过孩子?”那母亲问着。 谢星摇摇了摇头,看着熟睡的孩子面容浅浅笑着:“没有,唔……只养过半大的。”她也就养过唐放,喂一口吃的也就不会闹腾的那种。 “姑娘是过路?”那母亲问道。 谢星摇点头:“要往东边去,找我夫君。” 她方说完,那母亲便同她小声说起了这阵子隔两天就要往这里躲的状况,忍不住抱怨这儿的人越来越多,出去之后得想办法叫人把地下再拓宽一些。 “这原来是做什么的?”谢星摇四周望了望,还在这角落里看到了几个大箱子,似乎也很久没打开过了,便问,“怎么不把那东西搬出去?也能腾些地方。” “是从前修建这庙的时候就有的,似乎也是九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也在打仗,这样的地方也修得多。那箱子里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大家想着这毕竟是个庙,若是随意打开了,保不准是什么触犯神灵的事,或许折寿折福呢,便都不敢。” 是不敢,也不是不想。 谢星摇便道:“我不怕这些,若你们不介意,我倒是能帮忙。” 众人听了倒也没拒绝。 等到地上的动静散去,有人在石盖处有节奏地敲了五下之后,众人才松了口气,三三两两的就要出去。 谢星摇跟两个前来帮忙的人看着那角落里的箱子,上面还有封条,上头也是些奇奇怪怪的符文。她先伸手打开了其中一个。的确是太久没人触碰过,一阵扬尘让她猛咳,再定睛一看,那木箱子里装的又是一堆石头。 “怎么是石头啊?”一旁的人也不解。 谢星摇拿起了其中一块说:“不是石头,是雕像,或许是从前供奉的雕像给拆换下来了。” 其余几个打开也都是装的这样的石块,看数量应该是一座雕像上拆下来的。 “奇怪了,也没听说过这么多年,我们镇子里给这土地老爷重新造过像啊,修修补补倒是多次。”一旁的人应道。 另一个看上去颇年长些的人思索了一阵,打了另外一人一掌:“你傻啊,这哪里是土地爷的。” “那是谁的?”谢星摇好奇。 “姑娘有所不知,这地方从前并不是土地庙,一开始是座生祠……后来给拆了才建的土地庙,想来这便是从前那座生祠供奉的雕像。” “那为何要藏在这儿?还贴上封条?” 那人犹豫了一阵,叹了声气说:“当初拆的时候,我们也不知道拆掉的东西去了哪儿。但想来封住,是为了封住这里头的邪气,这儿常年也没人来,便藏在这儿,用土地爷来镇住了。” 谢星摇动作停滞:“那现下打开了……” “无碍无碍,”那人忙摆手,“哎,这供奉的人现下就是个死人,那么多年了也没闹出什么事,想来也没什么邪怨气。” 谢星摇这才放了心,帮着人将这些石块搬了出来。 那两个人帮着把东西搬到洞口时,谢星摇也才打开了最后一个箱子。在清理到最后的时候,她怔了怔,一时无言。 谢星摇出来之后就急切赶路,记着当时秦绰交代她的掠影门布下的脚店地点,本来松了口气,一踏进去却发现满目是打斗的痕迹。 “谢长老?” 她闻声转头,看到了严缭,对方似乎也从的地方赶过来,沉着脸色说:“秦绰失踪了。” 秦绰脸上的黑布被揭开的时候,眼睛陡然进了光,一下子头脑晕沉。 谢宽一行将他从掠影门的铸造坊里带了出来,想来严缭赶过去也找不到什么踪迹。秦绰朝四周看了看,这应该是哪户人家堆放杂物的地方,临时清理了出来,放了桌子和一应陈设。房间西面照进来的光只从窗户顶照射进来,几道圆形光晕晃得他眼睛疼。 “您贵步临贱地,这是要做什么?”秦绰动了动手腕,他们现下倒是不绑他了。 “我还以为你打算跟我装一阵,至少得装不认识我才对。”谢宽坐下之后,手底下的人还奉上了茶水,怡然自得喝着茶。 “我既知道断疤是谁,猜到他这样卑膝侍奉的人是谁,应该不难吧?我为何要装?”秦绰也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坐到了谢宽对面。 谢宽笑道:“你该知道我来找你做什么?” “能让您不顾危险回到中原地界……大概是在南国也过不下去了。”秦绰接过谢宽递上来的茶,停了停,在谢宽的注视下喝了下去。 “你倒是不怕我下毒。” “给我下毒,谁帮您澄清呢?”秦绰笑道,“让我想想。您出兵一事,跟南国的孙丞相闹得有些不和了吧?他看不上你这叛徒,又嫌你这么多年博了南国皇帝的信任,多年龃龉渐生,他是不肯让你这回占军功的。应该是上个月,您的手下发现了孙丞相似乎在跟中原的人做兵器生意,你想要这南国至高权柄,孙家不得不除,于是你就逮着了这机会,让你在南国朝中的心腹向南国皇帝进言,特意请动了皇室禁卫军去查孙家的生意,谁料扑了场空。也不算扑空,毕竟你们还是找到了兵刃火器,只是那上面,是南国武林世家的标记,而你在一年前,才纳了那武林世家的女儿做侧妃。” 谢宽仍旧是不慌不忙的样子,轻叹道:“果然是你。这么多年你跟孙丞相做生意,挑拨着他对付我。在我们向武林放出消息你是季如犀的时候,你就给孙丞相送了消息,说你和他的生意已经被我察觉了,所以为了对付孙丞相,我故意叫人污蔑你,还声称丢了一批货物,是被我截获了。却在此时,我让断疤从百晓生那儿买到消息,知道了你跟孙丞相的来往,还透露了一个孙丞相藏武器的地方。孙丞相早就有谋朝篡位之心才会私藏武器练私兵,你也知我会讨好陛下,去找出那批武器。可在孙丞相看来,却是我劫了你的货物,故意设局,引皇帝去发现他的秘密。你又提前在那货物上做了手脚,如此一来,我与孙丞相成水火之势,陛下也会对我起疑心。” 秦绰长长叹一口气:“让孙丞相那个老狐狸能信我这些年,让南国人都知道你与南国武林交好,让百晓生听我的话,让你最莽撞贪功的手下去追查那批武器,都不是容易事……好在没出什么纰漏。开战在即,南国那位陛下也是出了名的怯弱疑心,你恐怕不好过。” “季如犀,我没想过你还会活着,”谢宽盯着他,嘴角微扬,“不过就算我知道你活着,大概也想不到,你会用这种招数对付我。” “殿下,配得上这种招数。” —————— 第77章第七十七章轮转 这段日子以来,秦绰有一日做梦,记起季如犀和谢宽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他应好友之约,去救下一个被流放的文官。他将人救了下来,但还得找个可信赖的栖身所在,临淄王府,就是那个文官告诉他的安全之所。 那个官员与谢宽是故交,秦绰也跟着去了临淄王府。 那时候的谢宽二十有余的年纪,扶助君王,广纳贤才,轻徭薄赋,得了齐鲁第一贤臣的名号,纵然是在江湖里,季如犀也听过不少临淄王爱才的事。 而他又正是最自傲的时候,本就是谁也瞧不上的年纪,把人送到临淄王府就打算离开,可外头官兵追捕,他嫌麻烦,想着躲两天风声才勉为其难住下。 他其实不那么爱听这些忧国忧民的人坐在一处愁眉不展,对着湖水园林大发意兴衰颓、壮志不酬的感叹。他还不懂得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愁绪,他握着手里的剑,便不觉得这世上有能阻挡他的东西。 谢宽收留了不少因为朝廷世家争斗而受害的有识之士,而这些人手里,也有不少让这世上权柄在握之人寝食难安的东西。 那日夜里,有人趁着谢宽与那群人夜游的时候来刺杀,众人慌作一团,靠在廊道喝酒的季如犀慢慢醒转,持剑就迎了上去。 他本没有说自己的来历,这一下露了底,谢宽门下一些闻晓江湖风声的人,便知道了他的身份。 想着当时风声已过,季如犀本打算第二日就离开的,深夜里却见到谢宽一人在他回屋的路上等着。 围湖而游,那一夜他喝了不少酒,也总算明白了谢宽的本事,谢宽能得那些名号,的确是有三言两语就让人信任的本事在的。他将少年人想要涤荡世间所有不平之事的妄念一应倾吐,也得到了足以让他生出相惜之情的回应。 “惟愿倾此生之力,能见四海昌平。”谢宽同他论起这朝中许多事时,这样叹息说道。 也就是那时,谢宽告诉他,自己马上就要受命前往南疆作战,想要季如犀相助。 如果那时候季如犀能够意识到,一个王侯在朝野的名声甚至隐隐要越过皇帝,所谓的有识之士或许并不是全然无罪,能想到谢宽极力劝他召集江湖人相助战事并不是惜才敬才。 那个时候的谢宽,早就有一副为权柄而谋划的心肠,给自己挣得名声,笼络江湖武人,其心可诛。 季如犀明白得太晚,真以为自己在为四海昌平而战,却不过是他人的棋子,还搭上了那么多人的性命。 此刻的秦绰看着谢宽,总算能从他这副皮相下看到算计和步步为营,说道:“殿下的心肠,我不下作一些,实在难以撼动。” “我在南国,还没封王,许多年,没听人叫我一声殿下了,”谢宽也笑了笑,忽而又平静下来,“如犀,我当年也并非有意想害你们,你们是我找来的人,我何曾想你们出事?可情势所迫……” “情势所迫,我们不死,你交不了投名状,也难以有退路。毕竟那时候虞家在朝中做大,成年的皇族宗室都死了不少了,你们赢不了战事,一定会被杀,”秦绰帮他把话说完,笑了好一阵,“就这些吗?” 谢宽脸色微变,沉声说:“人总要活命,你若是我就能自己坐以待毙去送死吗?你觉得我如今该跪下认错才是吗?” 秦绰只是摇头,轻叹一声,盯着谢宽的眼睛笑:“殿下知道,我以前就不爱跟人讲道理,但凡打不过我的,我何必同人说道理?如今也是一样,就算你不觉有错也没有干系。我只要你走投无路,像案板上的肉一样,等着刀剐就好。” 室中寂静,谢宽倏忽冷笑:“你门下那些人的确是招不住打的,如今我把你绑来了,你说,我拿你的命去换,总能换得你跟孙丞相早就互为来往多年的证据吧。我来这一趟,也不是来叙旧的。”他已经被南国皇帝怀疑,再不立刻拿出证据,再有有心之人挑拨两句,就又是当年一般的险境了。 “殿下大可以试试。我料到过你会找上我,所以我也告诉了所有人,不会有人为了我的命来跟你做交易的。殿下的命,太多人想取了。” “连那位谢长老也不会吗?”谢宽说完这话,看到秦绰手指弯曲了几分,便接着道,“果然,看来她会帮我这一次。想来你若出事,她会不管不顾。而她若是出了什么事,你该什么都能让一步了。” 秦绰并未答话,谢宽站起身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有你在,把她引来不是难事。将你和孙丞相暗中往来的证据拿出来,我不动她,咱们俩的账,可以另算。” 此时屋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断疤走进来看着秦绰,眼神却有些不对劲,行礼道:“将军,我们的人看到了严缭,不过他身边似乎……” “怎么了?” “严缭身边还有个秦绰。” 谢宽闻言皱了眉,突然觉得他搭在秦绰身上的那只手有些发热,抬起了手,却也没发现掌心有什么异样,再看秦绰,却发现他的肩膀陡然瘦削了一些。 “咱们俩的账?”声音如初,秦绰缓缓转过身,“殿下似乎算错了账。” 谢宽再低头看时,发现面前的秦绰一下子变了面容。 断疤不知道谢宽看到了什么,他正对着谢宽只发现他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下来,神色慌张,突然就跑到一旁拿起剑,指着秦绰的方向大喊着“不要过来”。 断疤忙上前,看向秦绰却仍旧没发现什么异常,他劝着谢宽,却发现这人似乎听不进去他的话。 “原来也不是完全不怕啊。”秦绰无奈笑着。 谢宽没给他下毒,他却先做了手脚。从千面狐那儿得来的迷魂香,没什么味道,共处一室久了才会受其影响,容易出现幻觉。 秦绰就趁机将让千面狐准备好的人皮面具拿出,好好给谢宽看了一遍,看了一遍从前被他害死的人的脸,那些他夜里梦里,都该好好记起的脸。 他知道谢宽这样的人是生不出愧意的,但既然得了机会,他也一定要让谢宽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走到这个地步的。不生愧意,却还惧鬼怨,想做枭雄都还差了点胆量,就是不能吓疯,不过好在现下断疤这帮人也乱了阵脚了。 “你做了什么?”断疤问着,叫人进来扶好了谢宽,半晌都看不到谢宽回神。断疤看秦绰要起身,怕他有什么手脚就踢了过去。 秦绰的腰上挨了一脚,眉头一皱,重新坐了下来,笑道:“等你家将军清醒了,告诉他一声。我已经在两日前告诉了百晓生,现下整个江湖都知道了我就是季如犀,我承认了。千面狐在外面扮作我,不过一日,一定会有不少江湖人闻听风声来此处,到时候你们一定是逃不出去的。” “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吗?”江湖里的人一来,临淄王也好,季如犀也罢,谁都躲不过去。 换做从前,不要命也就不要命了,不过如今他倒不是真不要命了。千面狐教了他易容之术之后他才敢这样做的,他能保证江湖上的人找上他的时候,是认不出他的,也便足够了。 “你们还是赶紧走吧,若是你们不能从这儿逃走,我给你家主子安排的后面的好戏,可就看不着了。”秦绰笑出了声,眼神也变得挑衅许多。 听到外面有打斗的声音时,断疤脸色才真正沉了下来,还没来得及推着秦绰出门,屋门就已经被踹掉了。 见势不妙,断疤使了个眼色,手下的人先带着还不清醒的谢宽从窗户离开,而后断疤又拿出一颗毒药塞进了秦绰嘴里,对闯进来的谢星摇和严缭说:“想要解药,就把我们要的东西送来。” 断疤本想带着秦绰走,却被谢星摇一个暗器打中了胳膊,一时整个手臂都酸软下来,再被严缭逼近,只能先退到屋外。 谢星摇跑过去扶住要倒下去的秦绰,看她焦急担忧的样子,他尽量笑着说了声“没事”。 而后谢星摇抬起手,停留在她手背上的蝴蝶扇动了翅膀,又跑到秦绰肩上停留了一阵,她低声说:“回去之后得把它供起来才行。” 他说了声“好”,本来想起身,却“嘶”了一声,方才被踹了一脚,两条腿现在还有些不听使唤。 严缭见外头谢宽的手下要往里来,便道:“你先带他走。” 被谢星摇背起来的时候,秦绰因为那颗毒药的缘故有些神志不清了。 他迷迷糊糊着问:“合欢宗的事,都处理好了吗?” 谢星摇不知道断疤给他喂的是什么药,看人的精神越来越不好,心里也就更焦急,忍着没哭说:“嗯,都处理好了,是不是很厉害?” “嗯,很厉害,”他说着还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然后趴在她肩上弱声说,“我睡会儿。” “不许睡。”她一口咬在他手上,咬出了血痕,让背上的人疼得叫出了声。 “当年我背你出雪原的时候可没不许你睡觉啊,怎么就不让睡了。”他无奈苦笑。 “不许就是不许,敢睡我就不管你了。”她说着气话,生怕他一睡不醒。 过了一阵,她背着人走过了几条街道,没听到动静,她试探性叫了两声,片刻后背上才有微弱的声音。 “别睡。”她又说了一遍,侧过脸看他睫毛轻轻抬起。 “嗯,不睡,”他的声音已经模糊不清,撑着最后一分精神在她颈项里蹭了蹭,低声笑说,“怕你不管我了啊。” 第78章第七十八章曾有星辰落山川 谢星摇把秦绰送到住处之后,温凉秋知道他被喂了毒药就赶紧先让他吐了一阵。 放着温凉秋在屋子里给秦绰诊脉,谢星摇先打了些水守在外头等着,这时候看到严缭也回来了才安了心,不过立刻就看到严缭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模样威严庄重,谢星摇对这人还有些警惕,严缭拦住她道:“这是江朗,你该听秦绰说过的。” 秦绰说过,当年救他出来的人里有这么个人,这才放下了心。 “我听说谢宽来此了,已经派兵去追了,季如犀怎么样了?”江朗问道。 谢星摇也忧愁看着屋子里。 他们在这镇子上临时找了个住处,严缭去后院烧水,就留谢星摇和江朗坐在庭院里,江朗看这小姑娘低着头忧愁过甚的样子,也听严缭讲了谢星摇和秦绰成亲的事,便出言安慰:“莫要太着急,他这人命大,从前那般都活下来了,绝不会折在此时的。” 她点头,勉强回以一笑,而后江朗又想起什么似的接着说:“我来还有一事,这几日楚阳王也会到前线来,弟媳既然在这儿,就好好看着秦绰,别让他与楚阳王碰面。” 谢星摇想起之前那个楚阳王谢宆的事,有些不解江朗的话,便问:“为何?” “也就是从前的旧怨。” “可当年的楚阳王已经死了,就算还记恨,为何只有秦绰不能见他?” 江朗还不知道谢星摇的身份,只想着秦绰对楚阳王府是有私恨在的,见谢星摇不解的样子,也疑惑:“他未曾告诉过你吗?他武功尽废,变成这副样子,是从前那位楚阳王做下的事,他这些年帮我做事,对楚阳王府也总是多回避,我看他是有心结,所以我特意来同你们说一声。” 夜里的风突然就冷了许多,谢星摇微微张口,在冬夜里吐出一团白雾,呆了好久才回过神,然后问:“将军当年同白霜前辈熟悉吗?那可知她后来的去向?”毕竟两人都一起救过秦绰。 严缭回来给他们俩倒水喝的时候,就看谢星摇神思恍惚,差点烫了手,他还没来得及多问,外头又有护卫前来请江朗回营,江朗也就没多留。 屋门打开的时候,谢星摇才清醒过来,往里头望了望,看秦绰睡得安宁。 “我施了针,暂时无碍,不过这段日子切莫让他运功动气,恐有经脉气血逆行之险。还是得尽早找到解药,我方才看了,是南国那边儿特有的毒。”温凉秋道。 严缭应下来:“你再说得仔细些,我立刻派人去南国找解药。” 他们俩忙活去了,谢星摇才坐到秦绰床边,看着他的睡颜,守了大半个晚上。 秦绰睡得很沉,他梦到了很多张脸,醒来的时候还是觉得很累,仿佛把从前的岁月又走了一遍,睁眼见到谢星摇趴在他床边,笑着伸出手摸她的头,倒是让她立刻就醒了过来。 “还睡吗?”谢星摇揉了揉眼问。 他摇头,暂时是睡不着了。 温凉秋说秦绰本来腰腿就有伤,又被击打了一回,这三两天还是别用劲儿的好。谢星摇就找来了木轮椅,推着秦绰到了院子里。 看她愁眉不展的样子,秦绰手指点了点她眉心说:“别那么担心。” 隔了一阵,她蹲到他身边,犹豫着盯他许久,才沉了口气开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是我……是以前那个楚阳王,把你害成这样的。” 秦绰愣了愣才问:“上哪儿听说的?” “江朗前辈说的。” 秦绰见也瞒不过去,抿唇思索了片刻后说:“因为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 “跟你比,都不重要。” 月辉落在她眼里,眼里的泪光都变得柔和。秦绰拉着她坐到自己身上,揉了揉她的头:“也想让你一如既往,不要有愧,不要有疚,就这样陪着我就好。” 谢星摇靠在他肩上,碎发乱了她的面颊,她闭上眼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轻轻应“嗯”,又低声抱怨:“以后能不能不要再瞒我了。秦绰,我可以承受的。” 他还在犹豫,被盯得心虚了才应:“好。” 她收回了几分忧虑颓丧,又站起身说:“给你看个东西。” 而后秦绰就看她进屋把夷山川拿了出来。 如犀剑还没修好,她一路上用的剑也损坏了,就只能借夷山川一用了。 本来就捉摸不透她想做什么,秦绰就见她单脚点在这庭院静水湖边的石栏上,而后奔向湖中央,持剑向下一劈,湖面被破开一道长疤。两边的水被推开,长剑突然拦腰斩断被推高的水墙,那一团水像是裹在剑身上一样,谢星摇在空中不断转动着夷山川,自己的身子也横旋在空中,将那团水裹在剑周围一寸寸向空中推高。 而后她脚尖又点在石栏上,继而腾空,微微一侧剑,那团水从剑身上脱落,紧接着一道横着的剑气将一团水推平,在空中成了个水面。 那水面被剑气托举,在半空中没有落下,薄薄的一层,就在秦绰头顶,却像是半个天空一般。 星辰月亮都映在这水面上,微风吹动也使那薄薄的水面随之波动,映在上面的星辰也如流光般涌动,笼罩在他伸手可触的地方。 手可摘星辰,掌边即银河。 秦绰抬头望着头顶的水面,长久未言语,腾在空中支撑剑气的谢星摇有些撑不住了,变换了身姿,倒立着从上而坠。 夷山川的剑尖触碰到那水面的一刻,银河四碎,水滴簌簌下落,一滴冰凉的水落在秦绰掌心,他再低头时,发现那落在地上的水滴绕着他,成了一幅与天上星辰相似的布局。 谢星摇落了地,单膝跪在地上,扶着夷山川,大口喘着气。 她恢复了力气才擦了擦满额头的汗,带着些憨气笑着:“呐,星星摘给你了。” 她踮着脚从那些落下的水滴间隙走到他身边,握着剑环住他的腰,在他怀里待着,慢慢平缓呼吸。 泛冷的手揉着她的头,声音低沉温暖:“摔了不少次吧。” “横云裂我还学不好,就常摔。”她小声说。 借横云裂破空运风之力,在空中托举水面,合以长河决之迅疾和向下倾倒泼洒之势,才把银河下引。 感觉到他的手不怎么动了,谢星摇不解地抬头看他,秦绰低眉笑着,叹口气说:“现在突然觉得,老天爷也没那么讨厌我。” 他这辈子唯一一次惨败就差点失其所有,听九榷事后念叨,或许真的是慧极必夭,不能得幸于上天。 此刻来看,有得有失,都是平常事。 “当年我也就是随口跟人说的,你较真做什么?”秦绰叹道。 谢星摇捏着他的耳朵:“我只是想着,不管你是从前的季如犀,还是现在的秦绰,这辈子你都只能喜欢我,只有我。” “是啊,哪儿找第二个小蠢蛋。”他无奈说着,抱紧她听着静夜的风声。 “嗯……要不,给这招取个名字,”她说着,又想起上次给剑取名的事,赶紧道,“不许像上次那样糊弄我。” 合两式之力,成此恢弘,再磨炼几番,也是杀招。 秦绰凝神想了很久,念叨了“银河”两个字许久。 “挽银河。这次可没糊弄你。”他说完松口气,再低头就发现怀里的人呼吸均匀,已经睡沉过去。 他苦笑着把人拢在怀里,挡住一阵寒风。 此夜玉树凋尽,曾有星辰落山川。 —————— 第79章第七十九章清白 严缭早上就发现秦绰一个劲儿打喷嚏,再看谢星摇好好的,心道奇怪。 “解药的事我已叫人去办了,不过眼前还有一事,众门派的人已经被我们引过来了,恐怕有些麻烦。” 秦绰喝了两口热粥,声音瓮着:“看谢宽的动向,我总不放心朝廷里那帮人,到时候恐怕还得江湖动手杀谢宽。不过他们来了,也还有一事,只是要等江朗的消息。” 严缭点头,这几日秦绰养着伤,却不料谢星摇突然提出想去江朗那儿一趟。 “严大哥,别告诉秦绰,我去去就回。”她说完便走了。 谢星摇没想过自己真的有回用谢宆信物的一日。 谢宆也是才得了命调来,自己也还没安顿好,就见谢星摇畏缩纠结着由他手下的人领了进来,倒是淡笑着迎了上去。 “怎么你也来了此处?秦绰也在吗?” 她点头,然后双手背在身后,绞在一起神色纠结看着他,后者心领神会,带着她在军营边走动。 “上回匆忙,忘了问许多事。我爹的丧事,是你处置的吗?” 谢宆点头:“那时义父病重,不久后撒手人寰,我便主持了丧事。” 她低着头踢了踢路边的石子,轻声说:“他……是死在我娘手上,是吗?” 显然谢宆也被她问住了,在他转动眼珠的时候,谢星摇先道:“我总要知道实情的。”她不想再听人骗她什么了。 一声叹息之后,谢宆点头。 “你能,告诉我一些,关于他们俩的事吗?”她从江朗那儿得知的话,得到了验证,惴惴不安一段时日,此刻更怅然。 谢宆温和笑了笑:“自然该告诉你,不过我所知,也不过尔尔。我初次见白霜前辈的时候,大概十岁,我父亲是义父的结拜好友,只是我父母早亡,义父便收养了我。那时他也未娶亲,还在京城住。也不知是哪一天,他就从王府外领会一女子,便是你娘。我只记得那时候他们俩整日里待在一起,那样的场面,就像我爹娘从前一般。后来有了你,他们俩也还是如胶似漆的样子,只是有一日,陛下提起要为义父赐婚的事,白霜前辈就总有些介怀。” “他们俩一直未成亲吗?” 谢宆摇头:“义父提过,但……无论是白霜前辈,还是朝中,都不算答应。赐婚一事之后,你娘就不知什么时候带着你走了,只留下信,叫你爹别去找了。义父找了你们许久,不过就算找到白霜前辈,她身边也总是不带着你,也不肯说你的下落。直到八年后,因为季如犀带着一众江湖人投军,白霜前辈也得知义父上了前线,两人才再相会。那段日子也难得,白霜前辈就陪着你爹待在一处,二人就像回到从前一般。” 讲到此处时,谢宆一贯的温和里才多了几分真心,想起那时场景,那个看上去持剑冷漠的女子,对他也极好,带他习武,喂他喝药。 “不过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天游山一事时,义父特意将白霜前辈支开,前辈知道了实情后,来刺杀过一次,二人也就此决裂。再后来,又是一次刺杀,只是你娘先被护卫斩杀,而义父受伤,却也因为你娘的死伤心欲绝,想要追随而去,便不用药石,任自己伤重而死。” 长久无人言语,谢宆怕谢星摇难过,便一直盯着她。 谢星摇注意到他的关切,勉强挽起一抹笑,又变得满怀心事起来 她蹲在河边叹了口气才开口:“人真的好奇怪啊,因为权势,可以用千百人的骸骨堆起来保自己的性命和权位,也可以因为喜欢一个人,就连命也不要。明明相爱,又不在一起,到最后又会变得互相怨恨。” 谢宆也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脚步轻缓走到她身边,看着河面的倒影,抚了抚她头顶。 “你娘把你安顿好了才来找你爹,义父临终前也总挂念你,就怕你的身份被江湖的人知道,会害了你自己,所以托我找回逢霜剑,也找回你。我想,就算他们最后刀剑相向,也并没有后悔曾经相爱,更不会让那份怨恨殃及你。” 谢星摇回头看谢宆,听到这话心里好受一些,便露出了几分真心的笑,谢宆才接着问:“对了,秦绰如何了?我听江朗说,对付谢宽的事儿已经开始做了。” “他,不太好。” 谢星摇把秦绰中毒的事告诉了谢宆,谢宆听后也担忧起来,便道:“真是旧仇难解啊,也罢,我也寻人去帮着找解药。” “多谢。” 说着话,谢宆也蹲下,看着她笑问:“不过我也好奇,你到底怎么喜欢上秦绰的?” 问完之后,谢宆就看着谢星摇的耳朵慢慢变粉,鼓着双颊的人低头看着河边的石头说:“他老调戏我。” …… “然后呢。” “我……挺喜欢的。” 谢宆闻言一顿,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轻声道:“以后有事,千万记得找我。” 她对面前的人没有从前那份提防,也轻点头应下。 这时不远处的军营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二人不明所以就走了回去,谢星摇才踏进去就看到江朗朝着过来,直接看向她,手里拿着个东西笑:“去找秦绰吧。” 温凉秋才给秦绰递上一碗药,忍不住嫌弃:“自己什么身子骨不清楚吗?还敢在外头待半晚上。” 秦绰声音沙哑得很,开口说话也嗓子疼,就不反驳。 他正咳嗽着,就听到院子墙外传来谢星摇欢快的声音。 “秦绰!” 接着就看到门口出现了一抹粉色的影子,三步并两步就跑了进来。 “怎么了?这么高兴。”他问,而后就见到江朗也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见到江朗朝他点头时,便知道了结果。 八年前一事后,秦绰还有个心结。 虽说当初为了不让罪名落到所有江湖弟子身上,他一己之力担了下来,但毕竟那些江湖弟子从一开始都只跟着季如犀,也只听他号令。他们究竟是被暗害,还是同谋,并未有人究其根底,朝廷也选择避而不谈,不肯给个说法。 那么多年,各派甚至连墓碑都不能正大光明为曾经死去的人立下墓碑。 江朗带来的消息,便是尚书台终于为他们正了名。 “等到那些来追杀我的江湖弟子来了,就把这消息带给他们,让他们传信给门派。尸首不能全然归故里,总要有个供奉祭奠的地方。”秦绰神色平淡,将那封诏告收了下来。 严缭应下,江朗暂且拦住了他,又拿出一道诏告递到秦绰手上。 “这是给你的。” 秦绰狐疑着打开了这一道,江朗本还等着他高兴,却看他皱了皱眉,看了江朗一眼,一言不发也收了起来。 见气氛有些不对,严缭才拉着江朗去了前厅。 “秦绰,”谢星摇看他失神,蹲到他面前问,“你不高兴吗?你脱罪了。” 第二道,是为他的。将从前的罪责推到了临淄王一个人身上,也不再将他视为同谋。自此,他这名字底下,也没有那么多仇怨了。 “他们若是为你做好事,你就该小心了。”秦绰有些忧虑看着手中的东西。 “江大哥你也不信吗?” “不是不信。只是他们可以为了大局将罪名推到任何无辜的人身上,也能因为我有益于他们,而答应还我们一个清白。这里头从来不是清清楚楚的,有得必有失,这就是他们的规矩,”秦绰叹了一声,把她拉起来,“走吧,听听他想要什么。” 江朗不知是何时走过来的,他年岁至此,耳力却也极好,也并不觉得秦绰的话冒犯,反倒走过来笑说:“你别多心,这一次真不是图你回报什么,就算是这些年我欠你的一份人情。” 秦绰盯着他,良久之后江朗看了看天:“不过确实还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我就说。 秦绰点头,示意他先说。 “再做一次季如犀。” 静了片刻,谢星摇看秦绰温和一笑,然后冷冷说:“送客。” 吃完午饭谢星摇蹲坐在门槛上,看着不远处背对着她的秦绰盯着墙角一个位置发呆,两个人就这样一个盯一个。 “谢星摇你看什么呢?” 谢星摇慌张眨了眨眼,也不知道这人警惕性怎么还这么强,赶紧溜进了屋子,翻找了一阵才又跑到了他面前。 “这什么东西?”秦绰看着她拿出的一个布包,她放到了桌上,而后一层层把布包打开。 在看到那里面一个石做头像的时候,秦绰脸都僵了一刻。 “哪儿来的?”他问。 “我来的路上,路过一个村子,他们说之前建的生祠里的东西,为了改建土地庙给碎了。” 这石像的确陌生得很,不过放在八年前,他倒是觉得熟知。 看着这张映在石头上的他从前的脸,他抿着唇许久,抱起了那个头,把它转向谢星摇。 “你不觉得拿着这个头一路过来,很吓人吗?”他认真问。 …… 是有点哦。 谢星摇挠了挠头。 然后就看秦绰把那个头像转向自己,仔细端详了一阵后长叹着点头:“年轻的时候真好,没有皱纹。”他想起今早看眼角细纹时的怅惘。 ——————
第八十章恩怨了结 谢星摇看了石像,又看了看秦绰,突然凑近吻在他眼角,浅笑着看了他一阵,然后又回过神来皱眉:“你打岔。” “实话实说罢了。”秦绰低眉轻轻抚过那石像的眼睛,脸上的笑逐渐变得干涩。 她蹲下身抱着头像问:“你还记得它是怎么来的吗?” 谢星摇从那村子离开的时候,才向村民打听过这件事。 那村民不过二十出头的年岁,说起从前的事,都得说回还是半大个孩子的时候。 十年前起战事的时候,那地方大多的人都已经跑了,但是有许多难以远行的人还是留了下来,那个村民也不过是个小孩儿,父母已亡故,自己也断了生念,就想着留下来照料留下来的腿脚不便的人。 “来来回回的,我们的兵,南国的兵,总是来来回回在这个地方出现。我见过那石像上的人三次,第三次的时候,我们躲在地窖里,怕遇上南国的兵抢粮食,一听到那马蹄的声音,我就知道是那个人又回来了,探出头去看,就看到南国人已经不见了,那个马就停在我面前,马上坐着那个人。自那次之后,这座城和周边的村子才安顿下来。那之后大家就给他就修了座生祠。不过后来……” 后来也是他们亲手砸碎了那生祠,把塑身的石像封在了地下。 秦绰把石像放到桌子上擦了擦手,低声说:“不记得了。” 看他这样子就是在骗她,谢星摇伸出双臂,秦绰就顺势抱住她,轻轻摇晃着,一切不言中。 “秦绰,我不想让你被他们封在地下,不想让他们把你视作邪祟。至少现在你脱罪了,就不会有这种事了,是该高兴的事。”她低声说。 秦绰拍了拍她的背:“无碍,我都不在意了。” 这辈子让他好好说真话看来是指不上了,她还是多想着怎么看穿他在说假话算了。 “真的不在意,就不会赶江朗将军走了。”她嘟囔。 听出这话里别有意味,秦绰蹙眉把她推到身前:“你想做什么?” 被他看得有些心虚,谢星摇低眸犹豫了一阵,最后才下定决心道:“我想帮忙。” 江朗那话里的意思,倒不是让秦绰做回季如犀,是想在这个时候让秦绰做曾经的季如犀做过的事。 再召集一次江湖众人,参战。 谢星摇没见过秦绰脸色这样难看过,至少对她没这么不整饰,她有些慌乱,便接着说:“我不是想逼你去做这事,但是我不想置身事外。” “为什么?总不能因为你姓谢,这事你家的江山吧?”秦绰笑道。 她没想过这件事,一时也解释不出来,而后才郑重着说:“很多事,这里的,还有这一路以来的很多事。” 她下山这些日子,所知所见,既有陌生人的苦,也见了唐放失去父母,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方了,她做不到看不见。 本来以为秦绰会生气,没想到他只是笑,还持续了许久,谢星摇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跟那时候的我,”秦绰又摸了摸那个石像的头,“一样有些笨。” 她有些愁眉苦脸,秦绰捏了捏她的脸:“反正也拦不住,我也不拦着,你想去便去吧。” 沉默了一阵,谢星摇瞥了一眼对面屋角给她使了个眼色的严缭,硬着头皮转过脸对秦绰说:“那个,严大哥他们让我跟你说,他们也会去。” “吃饱了撑的是不是,”秦绰下意识回头,就看到严缭直接躲走了,冷着脸接着问,“还有谁?” “唔……我写了信,准备先跟掌门和百晓生知会一声,还有凌宫,合欢宗那些我认识的人……”她抿着唇眨眼看秦绰。 本来秦绰是觉得生气,突然又静了下来,冷哼一声后说:“罢了,他们也不会来的。” 谢星摇凑近想亲他,就被他躲了过去,她眉毛垂下来,缓缓从他身上起来。 “就知道他不会高兴。”谢星摇看他一个人转着轮椅走远之后叹道。 严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的,叹了一声道:“他现在一定在骂我们记吃不记打。” “可是从前的事,他并没有做错,”但他一直在怪自己,谢星摇盯着他的背影消失的地方,神色沉静下来,“无论是重来,还是换一个时间,我想大家还是会做出一样的决断吧。” 严缭没有回应,只是淡淡说:“但也不能指望人都能忘怀过去的跟头。” 半个月后。 谢星摇掰着指头算这已经是第几天秦绰不跟她睡在一起了。昨夜一时气上心头,她抱着被子直接摔到了秦绰床上,然后瞬间就躺了上去把自己埋在被子里。 靠在床上看书的秦绰看着旁边这一团蚕蛹一样,也没什么反应,谢星摇只听到被子外翻书的声音又响了一阵,后来他又起身吹灯,最后才躺到她身边。 她悄悄伸手去牵,他也没躲,她才得寸进尺滚进他怀里。 才想再靠近一些,他就说了句“睡觉”,把她噎住了,只能乖乖眠下。 找解药的事有谢宆帮忙,倒是得了不少便宜,虽说已经知道是哪个南国的门派的毒了,可是上门去求解药,一时没个结果,看秦绰还是显得虚弱,谢星摇就不免焦急起来。 她看严缭整日里还在往军营里跑,知道前方已经开战。有一日严缭回来的时候,她正跟温凉秋坐在庭院里洗菜,却见严缭呼吸急促慌乱,这对一个习武之人来说绝不寻常。 “死了。”他就说了这两个字,温凉秋闭上眼,也松了口气。 谢宽死了。 就这半个月的功夫,还没等到秦绰毒发,南国的人就先起手把他打了个措手不及。跟秦绰做生意的那个孙丞相担心谢宽会把他跟中原的人做武器买卖的事说出去,趁着谢宽不在皇帝跟前,就想着先下手将他除掉,假发圣旨,命人动手。 谢宽不傻,知道这恐怕是假的,便带着亲信逃走,谁料半路又遇上截杀。他只能回身向中原逃,被中原城池的守城将领暂时收留。 也就是一夜,谢宽死了。 “江朗听说消息,脸色不太好。”严缭对秦绰说。 秦绰倒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孙丞相对谢宽下手,谢宽又到不了南国皇帝跟前求情。孙丞相也不傻,恐怕现在那个皇帝在他的重重幻象里陷着呢。那谢宽就只能不顾危险往中原跑,现下皇族宗室快把权柄夺回来了,巴不得多一个能做事的宗室子,只要谢宽把忠心献好,现在我们的皇帝说不定也就不再计较了。这百年乱局来,这样的事也不少。所以还是我们自己动手得好,江朗自然知道是我们干的,难免嫌我们搅了局。” 他们一直追着谢宽的踪迹,所以谢宽一宿在那城池里,赶过去的江湖弟子就动手了。 此时的谢宽落寞了,再也没有那么多护卫他的人,下手就更便宜了。 “还有一件不算好的消息,”严缭说着拿出一个药盒,打开后里头只有一粒药丸,“你的解药,但是只有半副。” “谁送来的?” “青牙,他直接叫手下的人送到前线军队手上,军队又转送回了江朗那儿,”严缭说,“他带的话是,你若答应跟他比试,这剩下半颗才会给你。” 比试也是死,不吃解药也会死,确实不算什么好消息。 温凉秋把药验过了,的确无误,也只道:“若是再拖上几天,你这毒入脏腑,还得折好多年寿,现在吃这半颗,还能再捱上几个月。” 秦绰真是快忘了还有青牙这事了,想起来又不免头疼,看着那颗药也不得不吃下去。 “我就不明白了,他怎么就那么记恨我?”他叹道。 却看严缭和温凉秋一副奇怪的样子,严缭道:“你是真不明白?” 第八十一章重临 秦绰摊手,还是不明白青牙到底为什么这么记恨他。严缭摇了摇头叹息说:“看来这事情还真是当局者迷。我这样同你说,当年你去的那场千锋会我也在场,青牙一路未逢敌手,顺理成章就要成魁首,那时候众人都说他是下一代翘楚领袖了,你杀出来了,把他打下去了。” 严缭还记得,那日人群散去后,三三两两,都在说着那个不知从哪里来的狂妄少年的事。偶再提起青牙时,便都是叹息,叹息这一位已经是难得的天才,却偏偏碰上了季如犀。 他听到这番话的时候,也看到了不远处的青牙,想来后者也听到了。 “那日之后,他无数次找你动手,都输了,有时候只差那么半招,却还是迈不过去。再到后来从军,你当副将的时候,他是百夫长,你当将军了,他是副将,每回定战策,他又总是差你那么半招,众人心服于你,但对他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征战在外有时也要变通,一旦青牙单独在外领兵,想做什么临时改动,都会被下属以季如犀的命令相劝,有时还会拒不服从命令,若是最后任务做得完满,大家也不会将功劳记在他身上。 “你就是压在他头上的一座山,怎么搬都搬不动。而且他既然后来和金蝴蝶在一块儿了,指不定他因为金蝴蝶从前喜欢你也没少生气呢。怎么想,他都该记恨你,想要赢你也是常事。”严缭道。 秦绰皱起眉似乎沉静思索着,温凉秋还颇有感触道:“看来他这会儿是明白过来了。” 严缭低声说:“我打赌,他只是记不起来了。” 这时秦绰开口:“有那么严重吗?我都记不起那些事。” …… “你看,偏偏你还不把他放在眼里,”严缭拍秦绰的肩,“这事儿你还真得受着。” 还在秦绰翻找记忆的时候,谢星摇的声音突然从前堂传来。 谢星摇小步跑过来的时候,本是面带喜色,见到秦绰之后才收敛了一些,磨磨蹭蹭到温凉秋身边低声说:“人都来了。” “谁来了?”秦绰不聋,皱眉问道。 门口是江朗派来报信的人,秦绰跟着他们走到军营那边儿去,看到循剑宗和凌宫的一众弟子时他皱起眉,目光一沉又见到了杨微子和霍云水。 “小长老。” 循剑宗的人来打了个招呼,谢星摇悄悄拉过一个弟子问:“掌门怎么说的?” “掌门接到长老的信,说随我们,想下山他也不拦着,不过叫我们不许以循剑宗弟子自居。”弟子答道。 谢星摇点点头,早上江朗派人来报信,说来了一些投军的人,虽然这些人未曾说自己的来历,但眼尖的也能瞧出他们都是习武之人,江朗心下有疑,便叫人来同他们说一声。 环顾一周后,谢星摇蹭到霍云水身边问:“我也没给那么多门派写信,怎么瞧着那么多门派的人都来了。” 霍云水答道:“百晓生放出的消息,以你的名义,给那些门派都送了信去。还有秦门主……嗯,季如犀的事,也都传开了。之前在魔教的时候,好歹你舍身救下了不少人,不少弟子听说了,也都愿意过来。” 看着大家忙碌着安顿下来,谢星摇远望着秦绰走开了。 秦绰坐在河边的石头上,谢星摇给他打了点水给他喝,轻声说:“方才严大哥和温姐姐去跟那些人解释了天游山的事,他们来的时候还是有些疑心的,现下也终于都说清了,你别躲在这儿了。” 他还是不说话,谢星摇就小声接着说:“我知道你怕什么……我都想好了,八年前呢,你们都是编在一个队伍里的,出点儿什么事,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容易给江湖招来麻烦。我跟江将军说了,这次他是需要一些武艺稍微高一些的人去领军中的小队,那就把所以有人都拆散分编,就跟所有兵士一样,算作自己来投军的。这样就不会再像从前那样被人暗害了。” 她说得认真,秦绰听完后握住了她的手,互相靠着,她安心了些才又开口:“大概再隔两日,大军就要动身了。你不愿来,回去等我就好了。” 秦绰方才看到了几个人,那些人正在跟严缭和温凉秋说笑,是这些年一直在暗处帮着他设法对付谢宽的同袍,他们也回来了。 再看军营里那些弟子或长路疲惫,或兴致极高,三三两两的,他就有些恍惚,恍惚这相似的场景,八年岁月好像从未过去,大家还是那个样子。 他没有答话,吻了谢星摇的额头,她终于放心地抱住了他的腰,静静听着河水流淌。 两日后,严缭在军营装好行李的时候,看谢星摇还站在旁边伸长着脖子望。 “我已经安排了人,先带秦绰撤到后面去,我们再接着找解药,别担心了。”他劝道,又听到前面叫着开拔的声音。 江朗这时候也走过来,按理说现下他想要的人手也都到了,但他看起来也还是有些失落。 “姑娘,走吧。”他无奈说道。 就在他刚说完,谢星摇突然拔腿就往远处跑,拽着突然出现的一抹白色身影往他们这边来。 秦绰看起来还是有些不情不愿的,咳了两声说:“往哪儿去?” 江朗报了个地名,谢星摇拍了拍旁边的马,眼睛弯着对秦绰说:“加了软垫。” 秦绰装着冷脸,又故意咳了两声才勉为其难坐到马上。 “走咯!”严缭憋着笑叫了一声。 秦绰在马上对谢星摇说:“就赌着我会来。” “嗯,知道你会来的。”她牵着缰绳踢着一路的石子,抬头看坐在马上的人,浅浅笑着。 严缭不识时务跑来揶揄:“哟,肯出来了。” “是啊,”秦绰翻了个白眼,然后指着周遭的人略带嫌弃说,“瞧瞧一个二个这不机灵的样子,再被人卖了给人数钱,都不知道谁能来救,我就勉为其难来看着点儿。” 严缭故意在马屁股上甩了一鞭子,那马猛然加了速,秦绰回头瞪了他一眼。 秦绰的身子已经不适宜上阵了,但他对这一带的山川地貌和风土人情再熟悉不过,当个军师也够了。 走了一路,谢星摇才意识到江朗想要秦绰回来的真正原因。 毕竟当年权势倾轧,污蔑忠良的事传出去难免寒人心,而秦绰,或许说季如犀肯回来,才能维护住王师的体面,才能让所有的人记起曾经一剑横绝沙场的那个少年将军,还有曾经护卫过他们的那些人,添一分安心。 中途歇息的时候,一个周围村子里来送饭食的老妇人特意问起了季如犀,又拿出一碗热汤递给秦绰的时候,谢星摇一直看着秦绰,突然歪着头笑了起来 “干什么呢?”温凉秋走过来问。 她的英雄,终于不用再被人践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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